无法补偿的游戏

　　惠是我的小学同学，人长得并不漂亮，成绩也很差，当时我对她并无好感。但我对她的记忆却十分的深刻，直至今日还清晰的记得她的容貌和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三毛钱一个的铜板对于小学时的我来说非常的昂贵，尽管当时的街机厅在我眼里是天堂，也不是能够经常出入的地方。惠从学校返家的路途和我一致，虽不大和我说话，但她分明对我偶尔光顾的厅堂充满了好奇之情。那时的街机游戏很少，大抵是一些诸如大蜜蜂，浮游基地，吃豆豆之类的节目，但已足够勾去我口袋里辛苦积攒下来的零钱。

　　一天下午，我照例捏着三张被我手心润得湿漉漉的角票买了一个币去享受吃豆豆的乐趣。惠也跟了进来。她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上来来去去的魔鬼和小精灵，大感兴趣。末了，她叫住我，“你可以教我玩这个的吗？”惠迟迟疑疑的说道。“可以，你明天带六毛钱来，请我玩，我就教你。”我说。“六毛！这么贵的？”惠的眼睛睁得老大。“不干就算了。”我边走边抛下这么句话，事实上我并不喜欢这个样子难看，成绩不好的女生，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讨厌她。

　　出乎我意料的是，第二天惠真的带来了六毛钱，如此一来我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放学后带她到街机厅买了两个币，仍旧是玩我最喜爱的吃豆豆。那天下午玩这个游戏的人出奇的多，我站在一旁等得很不耐烦，惠则带着一脸的紧张。终于，机器空了出来，我投了币，但是不幸没有生效。糟！碰到吃币了！我大脑一片空白，看了眼墙上贴的“吃币不补”的纸条，心情无比沮丧。我瞟了一眼浑然无觉的惠，一个恶毒的念头瞬间凝聚成形。“喂，把你的币给我，我来教你。”惠乖乖的把铜板放在我的手中，温热温热的。我投了币，这次没被吃掉，我放下悬着的心，对她说：“我们来一起玩，你的任务就是不停的按这个钮。”其实那个按纽根本没有丝毫作用，但是惠还是很认真，很用力的按着。“快点！”看着惠笨拙的模样，我不禁戏弄她道。豆大的汗珠从惠的额头上滴落下来，她用双手交替按着那个没用的按纽，始终不曾有片刻的停歇......

　　我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家，惠再次叫住了我。“到我家里去玩吧，给你吃好吃的东西。”小孩子的好奇天性，能够被很多词汇勾引起来，这个“好吃”显然就是其中之一。我跟着惠到了她家，在一个小弄堂里，平瓦房，昏昏暗暗的，有点潮湿。惠从一个木桌子上的坛子里舀出一勺白糖，递到我面前让我享用。我不禁有些愤怒了，所谓“好吃的东西”居然就是一勺白糖？我象征性的用舌尖舔了几粒，便闭口不再接受惠的好意。“好吃么？”惠问我，语气里带着期望。“唔。”我含混答道，只想快点离开这个破破烂烂的屋子。惠误解了我的意思，她高兴的把勺里的白糖抿掉一半，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另一半倒回坛子里，生怕有所浪费。“死女娃子！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粮票？说！”惠的母亲突然回来，并且一进屋就冲着惠骂道。惠的脸色变得煞白，看来是确有其事。我也激灵灵的吓了一大跳，低着头说了声：“阿姨再见。”就赶忙逃了出去。直到我走出很远，我还隐约听见惠母亲的怒骂声和惠的哭叫声。

　　自打那以后，我就觉得有点对不起惠。于是我打算什么时候请惠去真正的玩一次吃豆豆，以作为对她的补偿。但是老天就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一星期以后惠因为心肌炎而入院。我和班上的同学去看望她时，她全身因为打了激素的缘故浮肿得老高，包括脸。惠本来就不好看的面庞因而变得更加难看，要是没有惠请我玩电子游戏的这件事，我看到她这副模样后恐怕会笑起来，但是当时我却笑不出来，并且把几个偷笑的男生喊到一边，威胁他们再敢笑就治他们。由于我大队长的身份在学校里颇有点权势，那几个小子不得不用牙咬着下唇，把头撇到一边不再看惠，拼命的忍笑，现在想来一定十分的辛苦。我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对惠说：“等你出院了我们还去玩吃豆豆，这次我请客。”惠咧开肿得发亮的嘴唇冲我笑，虽然她的耳朵也肿了，但我想她听清了我对她说的话。

　　后来惠转去天回镇那边的陆军总医院治疗，没有再回学校，听老师说是她那个病短时间内治不好，退学了。从此我就没有见过惠，打算补偿她的计划也因此无疾而终。事情过去了十多年，街机上吃豆豆的游戏早已销声匿迹，但是不论是游戏机上的或是电脑模拟器上的，凡是吃豆豆类的游戏，我再也没有玩过，虽然这个游戏我曾经玩得很好。